編者按:特朗普第二任期已歷百日,而其暴風驟雨般的行政令和“創造性”的政策想象力,不僅讓全球金融市場上下起伏,也讓美國國內民眾對其支持率快速下跌。4月27日,美國廣播公司、《華盛頓郵報》以及益普索集團聯合進行的一項最新民意調查結果顯示,特朗普的執政百日支持率為39%,這一數字創下過去80年來美國歷任總統的最低執政百日支持率。
針對特朗普執政百日的亂象以及政策得失,觀察者網連線了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金燦榮,請他從專業角度深入分析特朗普2.0版的執政邏輯,并展望未來發展。
【對話/觀察者網 唐曉甫】
觀察者網:特朗普上任已經百日,您能否歸納一下特朗普這100天執政的顯著特點?第二任期與第一任期有哪些顯著的異同?
金燦榮:總體來看,特朗普第二任期相比于其第一任期,既擁有更為穩固的權力基礎,其目的也更加明確;這與其首任期內既缺乏扎實根基、又未明確方向的狀況形成鮮明對比。得益于鞏固的權力基礎,他在用人時不再需要顧及各派系利益,而是優先任用忠誠度高的干部,因而大膽起用了多位在傳統美國政治經驗中被視為“不合格”甚至“異類”的人選,包括國土安全部部長克里斯蒂·諾姆和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斯等。如果歸納其選人標準,那么其首要標準可歸納為——忠誠優先。
因此上任后的前一百天,無論在內政還是外交方面,他都能迅速基于自身想法、制定目標并付諸實施。現階段,由于團隊內部高度團結、政策目標一致,因此在頭100天內推出的一系列舉措的沖擊力遠超首任同期。可以說也正是因為這種執行力,特朗普第二任期頭一百天的政策就使美國內部人仰馬翻,并令世界陷入混亂。

特朗普宣布簽署“對等關稅”行政令
觀察者網:具體到政策層面,特朗普也一直在推進“政府效率部”(DOGE)。根據《紐約時報》追蹤數據,截至2025年4月14日,第二任期內已宣布裁員總計約27.5萬人,其中已確認離職約5.5萬人,通過提前離職和買斷方式減少約7.6萬人,另有14.5萬人的裁員計劃待執行,占聯邦240萬名文職員工的12%,其中也包括USAID在內的部門。從您的角度看,這場大裁員對美國聯邦政府的沖擊有多大?特朗普是否已經通過這一策略實現了對深層政府的控制?
金燦榮:從這三個多月的裁員情況來看,力度不可謂不大。與歷屆政府相比,本次裁員規模驚人,占聯邦政府雇員總數的12%。這種試圖大規模削減聯邦政府規模、減少開支的行為,無疑會對由“技術官僚、資本、老政客”組成的深層政府以及特朗普的國內對手都造成了重大沖擊。但在我看來,現在為止,現有規模的裁員對于這一復合體的沖擊并沒有達到傷筋動骨的程度。
與此同時,他大張旗鼓地推行裁員,另有一重戰略意圖,即減少政府對經濟的干預。作為共和黨右翼代表,他一貫反對行政干預,力圖貫徹“小政府、大市場”理念。就目前來看,頭百日政策效果已經在這一方向初見成效。然而,這也帶來隱憂——政府內部士氣低落,監管真空導致事故頻發,行政效能明顯下降。
總體而言,以三個月削減12%聯邦雇員的成果對特朗普個人而言,無疑達到了削弱一部分“深層政府”的目的,并降低了政府對市場部分的干涉力,是他個人的一場政治勝利。
觀察者網:特朗普在其上任首日即簽署“捍衛女性免受性別意識形態極端主義侵害”行政令,聯邦部門禁止資助性別確認醫療,禁止在政府合同中包含多元、平等和包容(DEI)條款。隨后在2月5日簽署命令,禁止跨性別運動員參加女子體育賽事,并正式對美國大學經費下手。相關反DEI運動對美國國內影響有多大?是否遇到了極大的阻力?
金燦榮:目前普遍認為,特朗普在內政方面設定了四項主要目標:第一,振興制造業;第二,縮減聯邦政府規模,并在此過程中盡可能削弱“深層政府”能力;第三,推進保守派議程,恢復傳統價值觀,對冷戰結束以來興起的自由派左翼思潮進行修正;第四,推行反移民政策。這些目標均為他在競選期間已明確提出的國內政策。
特朗普對冷戰結束以來幾十年的左翼價值觀特別反感,認為其破壞了美國社會的團結。因此他將此前民主黨政府大力推行、以族裔和性別為核心的DEI政策視為主要打擊對象,甚至直指正是該政策導致不合格人員進入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從而引發近期頻發的空難事故。
特朗普在當選前就認為上帝只創造了男女兩種性別,其他所謂性別都是假的。掌權后,他立即簽署多項行政命令,重點清除教育機構中的“左翼意識形態”,其中首批命令便撤銷了所有與跨性別教育相關的項目;隨后又簽署行政令,禁止跨性別者公開服兵役。從這些舉措和他歷次的表態看,他對反DEI問題非常認真,正在堅定地推進相關計劃。
特朗普也認為之前推進DEI政策的大學有問題,向主要推行DEI政策的高校施壓,要求糾正其DEI政策。校園內的自由派力量隨即公開抵制其右翼政策,矛盾愈發凸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政府宣布凍結向哈佛大學提供的約23億美元長期撥款和6000萬美元合同,并威脅取消該校免稅地位;哈佛方面則聯合其他高校予以堅決反對和聲援。
總體來看,這場與高校及左翼價值觀之爭具有強烈象征意義。“恢復傳統價值觀”一事在特朗普的支持者中頗具市場,但無疑沖擊了曾受優待的少數性取向群體和部分少數族裔,也招致自由派和民主黨的強烈反對。至于這場斗爭的最終結果如何,尚待觀察。
觀察者網:在移民問題上,特朗普不僅在加速推進打擊無證移民,還為富人移民美國開辟新路徑,也就是那張500萬美元的金卡。從您的角度看,特朗普能解決他眼中的非法移民問題嗎?
金燦榮:我覺得特朗普對移民問題的重視超過歷任任何一位美國總統。在特朗普的兩任任期中,他一直在移民問題上保持一致態度,非常堅決。甚至其對于移民態度的堅決程度超過了其對于價值觀問題的堅決程度。
長期以來,他對未來白人在美國社會中所占比重深表憂慮:1776年美國獨立時,白人占當時殖民地人口的80%以上;1940年美國人口普查顯示,白人占比達到89.8%的歷史高點;而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2023年年度估計顯示,非西班牙裔白人占比約58.4%,距離跌破半數大關已是咫尺之遙。
特朗普將這一人口結構變化主要歸咎于移民,尤以來自南美的非法移民為甚,認為他們給社會安全、公共服務和文化認同帶來了諸多沖擊。在具體措施上,他延續了上一任期阻撓新移民入境的思路。雖然上任后特朗普并未再次提到筑墻,但他的重點已經放在了加強對非法移民的執法上。他不僅在執法層面大幅收緊邊境管控,展開對有犯罪記錄乃至部分無犯罪記錄的非法移民大規模驅逐,截至目前遣返人數已達數萬。
與此同時,他也推出“金卡”投資移民政策,意在通過面向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綜合競爭實力很強的人士出售高端移民簽證,并財政填補赤字。但從目前情況看,金卡的申請人數極少。
可以認為,特朗普出于財政考慮,極端歡迎富人移民美國,同時出于對社會團結、種族結構的擔憂堅決打擊南美貧困非法移民。
非法移民議題現已成為兩黨博弈的核心之一:部分由民主黨執政的州政府拒絕配合聯邦驅逐令,甚或出現網絡視頻顯示美國聯邦調查局突襲某州法院并逮捕抵制聯邦移民政策的法官,摩擦愈演愈烈。由于特朗普當前尚需兼顧關稅談判與聯邦裁員等多項事務,因而尚未將全部資源傾注于移民打擊;待其他議程階段性告一段落,他勢必集中更多執法力量,屆時與民主黨主導州政府的沖突將更加凸顯。
回顧歷史,有一個比較有趣的事實是無論奧巴馬第一或第二任期驅逐的非法移民數量都多于特朗普第一任期驅逐的非法移民數量。但是鑒于本屆特朗普政府的權力基礎較第一任期更為穩固,政策執行力度也可能比第一任期更大一些。
可以預計,在其四年執政周期中,盡管聯邦法官與州政府將持續設置阻礙,特朗普依舊會堅定推進其反非法移民計劃。隨著他將政策中心從不分重點地四面出擊逐步聚焦到少數政策,這一輪移民驅逐行動的實際成效,預計將超過第一任期的水平。
觀察者網:在經濟方面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其關稅政策,美國對全球以及對華關稅戰無疑是其最大的特點。最近美方不少人提到了特朗普在關稅戰之初誤判了中國的反應,您認為他是否沒有預料到中國的強硬反應?他為什么誤判了?是否與2018年關稅戰有關?
金燦榮:我認為,在財政壓力日益加劇的背景下,美國對華發動關稅戰幾乎成為特朗普政府的必然選擇。美國國債規模馬上就要達到37萬億美元,而且利息成本極高,僅預計特朗普政府在本財年毛利息支出就將超過1.2萬億美元。同時特朗普承諾會推進大規模減稅,這將導致聯邦稅收有所下降。如果短期內聯邦支出難以迅速削減,今年財政赤字可能會接近乃至超過2萬億美元,接近GDP的7%。
所以特朗普希望通過開源節流的方式解決這些問題。他一方面就邀請馬斯克及一批大數據專家評估并大幅削減聯邦開支,目標是削減約1萬億美元支出。另一方面,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關稅上。特朗普團隊認為關稅本質上是“向外國人征稅”,政治阻力相對較小,希望通過征收關稅來彌補財政虧空。
但特朗普團隊顯然低估了外界對于關稅的抵抗,以及關稅的征收成本。
首先,關稅負擔并非無條件由海外出口商承擔,而是由美國進口商承接,最終轉嫁至國內消費者。這種誤判源于決策層周圍大量反華聲音的影響,使其誤信中國在失去美國市場后將陷入嚴重困境。因此,當中國頂住關稅壓力并實施等額反制后,美國政府馬上就變得極其被動。
其次,他們也高估了中國經濟的脆弱性、低估了中國政府防范危機能力和民眾的抵抗意志,以及中國的反制力度。這種誤判源于美國決策層周圍周邊有大量反華分子,他們真誠地相信中國經濟形勢不好,真誠地認為如果中國失去美國市場中國會出大問題。所以他們覺得高舉關稅大棒就能把中國嚇唬住。于是,美國政府在發現中國頂住了關稅大棒并且展開對等反制之后,就變得很被動。
與此同時,中國的堅決反制不僅令美國進退失據,也對第三方產生示范效應:國際社會雖然不少國家態度上采取了妥協姿態,對美國表現出低姿態,但實際上沒有在實質政策上做出讓步。典型如日本迄今未與美方簽署任何正式協議,希望持續觀察中美關稅戰的戰況。

日本并未馬上妥協
關稅戰帶來的負面影響逐漸顯現——美國股市、匯市和債市波動加劇;在政治層面,克林頓、奧巴馬、拜登等民主黨前總統紛紛公開批評;加州、紐約等十二個民主黨州政府以“憲法授權關稅征收權屬于國會”為由對總統發起訴訟。
這一訴訟并非毫無根據,畢竟特朗普政府此次是通過宣布進入“國家緊急狀態”,簽署行政令的方式對各國征收關稅。但是民主黨不少人認為現在并不是緊急狀態,否認特朗普修改關稅的合法性。這一系列變動加劇了美國內部的經濟和政治壓力,使特朗普政府陷入更為窘迫的境地。
回顧2018年中美第一輪關稅戰,當時中國的應對策略與現在有所不同:在特朗普單方面發起貿易戰之初,中國積極派遣高級官員開展溝通,并一度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妥協方案。這一經歷顯然對特朗普和其顧問團隊產生了一些影響。
觀察者網:從您的角度看,特朗普原本是不是就是計劃在關稅戰基礎上推進所謂“海湖莊園協議”,用關稅戰逼迫世界為其化債?
金燦榮:目前,幾乎所有研究中美關稅戰的學者都會提及由斯蒂芬·米勒提出的所謂“海湖莊園協議”。該協議內容頗為荒誕:一方面假定所有國家會自覺繳納關稅并主動增加對美商品的進口;另一方面甚至要求各國購買美國百年期無息國債,然后再從美國方面借取附帶利息的資金,實質上相當于迫使他國無償向美國輸血,以幫助美國化解債務危機并間接促使美元貶值。
由于這一方案在邏輯上有些類似1985年的廣場協議,人們便戲稱它為“第二版廣場協議”,但這完全是一廂情愿的設想,與常識相悖。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雖然不排除米勒等人對特朗普產生了一定影響,但在對華經貿政策形成過程中,除了米勒之外,彼得·納瓦羅、羅伯特·貝森特等人物同樣具有重要影響力。因此,特朗普的關稅與貿易舉措并非完全照搬傳聞中的“海湖莊園協議”——其政策中或許能看到該文件的部分影子,但并非全盤采納。

外媒總結的所謂“海湖莊園協議”要點
觀察者網:就在之前的復活節期間,普京突然宣布了30小時的停火,這令烏克蘭方面措手不及。而在美國和烏克蘭關系上,特朗普不僅強迫烏克蘭簽署《美烏礦產協議備忘錄》,還傳出特朗普打算讓烏克蘭在領土問題上大幅退步,包括承認克里米亞半島屬于俄羅斯并移交大量領土給俄。從您的角度看,特朗普是否早已將烏克蘭視作戰敗國進行處理?您是否贊同“普京成功地PUA了特朗普”的觀點?
金燦榮:當前,許多支持烏克蘭的國際輿論抨擊特朗普在俄烏沖突中的立場嚴重偏向普京和俄羅斯,指責特朗普幾乎完全與普京政治立場一致:主張將烏克蘭東部四州及克里米亞直接劃歸俄羅斯,并將其余領土置于永久政治中立、禁止加入北約的狀態。與此同時,他對烏方提出了苛刻的經濟條件,試圖控制其礦產資源和港口,并索要約五千億美元,這一系列舉措幾乎將烏克蘭當作戰敗國對待。同時特朗普甚至提出邀請俄羅斯重返七國集團——這實際上等同于解除對俄制裁。
從現有信息看,由于特朗普在俄烏沖突解決方案中對俄羅斯的傾斜十分明顯,所以相關意見不僅遭到基輔方面的堅決拒絕,也引發了歐洲各國及美國國內輿論的強烈批評。
目前,美國與烏克蘭雖然簽署了《美烏礦產協議備忘錄》,但相關條約尚未獲得批準,烏克蘭方面采取既不明確接受亦不直接拒絕的拖延策略,導致談判陷入僵局。與此同時,特朗普多次威脅要退出俄烏沖突的調解。
從特朗普的角度看,美國在俄烏戰爭中的位置比較尷尬。特朗普政策的根本出發點是在解決戰爭后,將美國戰略重心從歐洲轉向亞太,以應對中國和其他挑戰并拉攏俄羅斯。這一設想背后是特朗普極其嚴肅的外交戰略方向調整,但是如果相關政策從一開始就無法落實,勢必淪為重大外交失敗。
而普京在應對特朗普方面表現非常聰明,善于抓住機會。面對近代歷史上最親俄的美國總統特朗普,普京必然會利用特朗普的立場來實現自己的政策目標——首先借助特朗普對烏克蘭的施壓,以最有利于俄羅斯的方式解決俄烏沖突。
我不認為普京會配合特朗普接下來所期待推進的“聯俄制華”戰略,因為這并不符合俄羅斯利益最大化。當前,普京的首要目標是在烏克蘭問題上實現俄羅斯利益最大化,他會利用特朗普的政策達成這一目的,絕不會落入特朗普試圖借俄羅斯來最大化美國利益的圈套。
觀察者網:特朗普的觀點變化無疑正在影響跨大西洋關系,我們觀察到雖然美國計劃將下一財年的國防預算提高到一萬億美元,但是其正在試圖減少在歐洲方面的安全承諾,并敦促北約盟友將軍費升至GDP的5%。從您的角度看,特朗普政府是如何看待北約與美國的關系?特朗普是否希望美國在軍事上從“世界警察”變回“離岸平衡手”?這對中東、歐洲乃至亞太局勢有什么影響?
金燦榮:我認為,特朗普并非打算拋棄跨大西洋聯盟,也無意徹底舍棄歐洲。他希望通過推動歐洲在戰略和軍事防務方面實現更大自主,使歐洲盟友承擔更多安全責任,從而讓美國能夠集中力量對付中國。
上臺后他就發動對華關稅戰,卻發現中國不僅態度堅決,而且經濟韌性十足,于是他又開始轉而強調軍事威懾,由此產生了看似矛盾的政策組合:一方面計劃在國內推進減稅以縮減政府開支,另一方面他計劃將軍費開支提高到一萬億美元左右。美國國防部長赫格塞斯對此還很驕傲,認為他是首位將軍費預算提升至萬億美元級別的國防部長。
我的理解是,特朗普的總體目標依然是維護美國的全球霸權,但總體戰略已由“全面進攻”轉為“重點進攻”。美國打算將有限的力量集中放在相對重點的區域。中國周邊地區自不必言,中東地區由于有盟友以色列的綁架,美國也無法從這個方向抽身。
而在歐洲方向,美國確實希望將歐洲的防務責任,尤其是在現在正在發生戰爭的東歐方向的防務負擔轉嫁給其歐洲盟友,并徹底緩和美俄關系。特朗普確實希望通過加強歐洲軍力使得歐洲盟友承擔更多的責任,讓美國從中歐洲戰爭泥潭中徹底抽身。

為躲避胡塞武裝攻擊,美“杜魯門”號航母上一架F-18戰機墜海
所以盡管美歐關系面臨摩擦,但特朗普并未真正放棄跨大西洋聯盟,而是通過迫使盟友承擔更多的軍事和防務責任,來確保美國能夠在亞太地區對抗中國時獲得優勢。
觀察者網:在特朗普贏得大選后,入侵墨西哥設置隔離區、吞并加拿大、奪回巴拿馬運河、購買或用武力奪取格林蘭似乎都成為特朗普的選項。從您的角度看特朗普會在這些議題上走多遠呢?19世紀美帝國主義三大意識形態“孤立主義、昭昭天命和門羅主義”,能否可以為我們理解特朗普政府現在的對外政策提供參考呢?
金燦榮:特朗普這一百天內政外交出了很多怪招,我認為我們可從兩個邏輯維度著手理解他的思路:1、打倒他的政治對手;2、限制中國發展。
特朗普所稱的“深層政府”——即我們所說的建制派——在其首個任期內多次阻撓政策落實,并在他卸任后對其及家族發起瘋狂政治報復。如果特朗普不能在任期內將建制派削弱或打倒,第二任期同樣無所作為,甚至可能在卸任后面臨新的、更徹底的政治清算。
從他個人和家族的角度看,真正危險的敵人是國內的建制派。為此,他推行政府改革、縮減政府規模,利用行政手段打擊建制派的基礎力量,并在價值觀領域采取強硬舉措,以鞏固自己的基本盤。
另一方面,他的目標是限制中國的發展,盡管特朗普并不一定想與中國開戰,但他堅定地希望限制中國發展。所以他采取了一系列看似出人意表的動作。1.擴大北美戰略根據地:特朗普提出將加拿大并入美國、占領格陵蘭、收回巴拿馬運河的行為都是為了將其北美根據地擴大一倍以上,通過增強本土力量獲得與中國博弈的優勢戰略地位。
2.拉攏俄羅斯:特朗普積極討好普京、推動美俄聯手解決俄烏沖突。這些行動也是出于類似的考量。在特朗普心目中,全球各國真正有戰略自主性的就只有中美俄三家。只要他能把俄羅斯拉過去,形成美俄聯手,即可對中國形成戰略優勢。
3.“整頓”傳統盟友:特朗普正在對歐洲、日本、韓國等傳統盟友進行“整頓”,重塑盟友隊伍的戰斗力。特朗普希望通過這些“整頓”讓他們在中美沖突爆發時能夠站在美國一邊,在關鍵時刻為美國輸出戰力。
歸根結底,特朗普認為,只要能夠遏制中國發展,美國最大的國家威脅就沒了。從這個角度看,相關布局的戰略意圖既不局限于簡單的傳統門羅主義回歸,也不代表他想徹底控制拉美(從公開信息來看,特朗普對拉美國家似乎并不抱有好感)。而是更在意擴大勢力范圍、鞏固戰略盟友并重組聯盟體系,全面遏制中國的崛起,從而消除對美國的威脅。
觀察者網:最后請您總結一下,特朗普這百日以來做了什么?在遇到一系列挫折后,您認為他還會在哪些領域有所動作?
金燦榮:最近幾天,不少美國國內輿論嘲笑特朗普,稱他這百日執政雖風風火火、熱鬧非凡,卻鮮有實質性成果。作為中立的觀察者,我們不妨這樣評估:特朗普在這100天內設定的政策目標過于龐雜,且每一項實現難度都極高,從現實出發,很難指望在短短100天內就取得明顯成效。
盡管一些批評者如CNN等觀點不無道理,但在他執政剛滿百日之際就斷言特朗普之后將“全無作為”顯得過于倉促。倘若特朗普能夠按部就班、依次推進各項議程,或將在半年后才能見到初步成效。
若特朗普想真正取得成果,他就必須果斷舍棄部分目標,將有限資源集中于少數關鍵議題,而非“亂拳打死老師傅”式地全面出擊。如果能做到將有限的精力集中于少數目標,沒準真的能干成一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