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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被關看守所10年:一年半后才知自己“殺了人”

8月12日下午,郭尚仁在自家門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8月12日下午,郭尚仁在自家門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

  在泥陽鎮上,郭尚仁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他個頭不高,時常沉默著,走在街上和其他西北老漢沒什么兩樣。鎮子很小,有時穿過那條不足兩公里的街道,他要停下幾次與熟人打招呼,看起來一切都很平常。

  上點年紀的人都知道,他是鎮上為數不多坐過牢的人。準確地說,他曾在看守所關了10年,只是沒多少人在意兩者的區別。他的名字經常與36年前轟動一時的強奸殺人案聯系在一起,演繹出了眾多版本。

  與郭尚仁來往時,這件事成為一種禁忌,大家默契地選擇避而不談。它通常出現在村民背后議論中,“人是不是他殺的”是最能讓人興奮的話題。

  這個疑問一直壓著郭尚仁,讓他感覺“低人一等”。他無力反駁,在法律意義上,他仍然是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命案發生在1984年甘肅徽縣群山環繞的泥陽鎮里。死者是供銷社門市部的營業員,她是當地中學老師的女兒,一個遠近聞名的美人。案發第二天,公安局帶走了包括郭尚仁在內的幾個嫌疑人,只有郭尚仁沒再回來。

  往后的日子里,他先后經歷一次死刑判決、一次無期徒刑判決,均被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以“主要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撤銷原判,發回重審。郭尚仁在看守所里待到第五年時,原審法院把案子退回檢察院補充偵查。又過了5年,檢察院把案子退回公安機關“繼續偵查”,往后再無進展。

  1994年6月30日,郭尚仁被“取保候審”。至此,在沒有一份生效判決的情況下,他在那間12平方米的監室里待了3721天。

  他堅稱沒有殺人,除了要求無罪判決,也反對“區別對待”,包括取保候審。他不斷申訴、上訪,2009年2月,徽縣公安局在一份信訪答復書中向他反饋:“取保候審現已解除。”

  從22歲到58歲,郭尚仁當了36年的“犯罪嫌疑人”,他不知道還要當到什么時候,“我不想把這個名聲帶到棺材里”。

  1

  泥陽鎮位于西秦嶺南麓,這里是黃土高原和秦巴山區的接合處,山脈連綿,鎮子見縫插針般建在難得的平地上。

  今年夏天雨水多,鎮子外的河道里翻騰著渾黃的洪水。鎮子里,大雨天的街道上空無一人,超市循環播放著促銷廣告。

  郭尚仁家在泥陽街后面的村子里。這幾天,村里的垃圾坑被雨水浸泡,蚯蚓爬到水泥路上,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腥臭的味道。

  郭尚仁喜歡這種天氣,他不用出門,也不用面對他人。在家的大部分時候,他抱著手機,翻看各種“冤案平反”的消息。

  近幾年,他突然變得心急。高血壓讓他的腦袋經常發蒙,也抹除著他的記憶。有時他翻看過去托獄友帶出的家書,會突然愣住,怎么都記不起信中某個名字。

  他總是一臉愁容,眉頭像被膠水粘住,很少分開。在北京打工的妻子收到姐妹的信息,“最近老郭看起來心事很重”。

  大家都清楚,郭尚仁是為自己的案子和身份發愁。從看守所出來26年,他收獲一種經驗,不管是出于“真誠”還是“禮貌”,只要別人不提及那件事,他就配合表現得像個普通人,裝作一切真的沒有發生過。

  這件事藏在他心底,以及一個黑色的皮包里。

  黑色皮包和女兒的畢業證、家人的戶口本,還有銀行存折一起,放在收納最重要物品的柜子里。

  皮包里塞滿信件和案件材料,散發著霉味的紙張記錄了郭尚仁不愿言說的那段人生——法院的判決書、看守所里用折斷的筷子蘸著牙膏寫的申訴狀、托獄友帶出的家書,還有父親寫的幾十份“為兒鳴冤書”。

  當年的判決書顯示,郭尚仁曾向受害人小鈴(化名)求婚,對方沒有明確同意,“被告人卻大耍無賴,將小鈴據為己有,不許他人與小鈴戀愛”。后來另外兩個男青年與小鈴有過交往,分別被郭尚仁以劃破自行車輪胎和毆打報復。

  “小鈴和我不成婚,我要宰了她哩。”判決書里寫道,郭尚仁曾多次揚言要殺害小鈴。

  多年以后,郭尚仁回憶這段往事,說沒有后悔案發當晚曾和小鈴共處一室,卻對當年的“輕狂”悔恨不已。他承認那些報復和威脅都是事實,而那些“大話”則讓他成了“倒霉鬼”。

  “輕狂”也是宋義林對郭尚仁最深刻的印象,他是郭尚仁高中時的班主任。

  “一個老師教過的學生里,最搗蛋的和學習最好的是記得最清的。”宋義林有接近40年教齡,“郭尚仁毫無疑問就是最搗蛋的那個”。

  他是家中獨子,父親又是糧管所干部。上高中時他就戴“上海”牌手表,“120元,相當于父親3個月的工資”。高中畢業后,他又成了泥陽街上第一批騎自行車的人。

郭尚仁年輕時的照片。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郭尚仁年輕時的照片。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

  在宋義林的記憶里,郭尚仁“家庭條件好,不愛學習,愛打捶(西北方言,指打架),根本坐不住”。他把郭尚仁稱作“小混混”,時常有女生哭著向他告狀,說被郭尚仁“揪辮子,掐臉蛋”。

  “臭名昭著。”宋義林笑著說。

  緊接著,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解釋說在他眼里,郭尚仁的“種種劣跡”不過是為了“逞能、出風頭”,“這孩子思想比較簡單,雖然調皮,倒沒什么惡念”。

  他記得有次鎮上“鬧賊”,郭尚仁就帶幾個朋友去抓小偷,抓到后當眾把小偷打了一頓。鎮上有廟會,他去義務收門票,看誰搗亂,就過去維持秩序。

  因為惹過不少事,在小鎮上,他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他被抓后,大家幾乎沒有不贊成的。”宋義林說。

  2

  泥陽鎮屬于徽縣,但離成縣縣城更近,平日里鎮上的人看病、采購,更習慣去成縣。郭尚仁被抓時,正坐在成縣汽車站的車上,等待發車。在日后的審訊中,這被當作他“畏罪潛逃”的證據。

  對此,他和父親幾乎在每份申訴書上解釋,當時他坐在從縣城返回泥陽的公交車,而到縣城,則是為了赴前一晚與小鈴的約定。

  案發當天,1984年4月19日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那是谷雨的前一天,這里天黑得晚,山區晝夜溫差大,晚飯過后很少有人再出門。

  關于這天的細節,郭尚仁不知重復講過多少遍。他說那天下午5點,從隔壁鎮的糧管所下班后,他就急忙坐公交車回到泥陽——那幾日小鈴值夜班,他們約好見面。

  到家后,因為隔壁村要放電影,母親已經做好晚飯。7點左右,家人吃過飯,天快要黑透。母親和妹妹去看電影,他去了和自家只隔一排房子的供銷社門市部。

  供銷社有個院子,大門在靠近郭尚仁家的一側,門市部正對著大門。他說因為事前約定,小鈴給他留了值班室的后門。按照郭尚仁的說法,進屋后,兩人一直閑聊。

  “她懷疑自己已經懷孕,我倆就約好第二天到成縣醫院去做個檢查。”郭尚仁解釋,“當時怕別人看到后說閑話,就決定分開去縣城。”

  晚上10點左右,兩人發生了性關系。郭尚仁說他隨后聽到外面街上,看完電影的人互相討論的聲音。

  據郭尚仁回憶,他10點半左右離開門市部值班室,小鈴送他到大門處,分別時他看到院內的居民出來燒炕。出門后,他聽到小鈴閂上了大門。

  “被抓后,連續3個月,他們(警察)每天都在問我這些細節。”郭尚仁說那時警察一直沒有透露小鈴被害的事,他以為自己是因為和小鈴發生了“不正當男女關系”才被關起來。

  1984年正值“嚴打”,他看過泥陽鎮的公審大會,有個人因為“偷看女人睡覺”獲“流氓罪”,“判了好幾年”。

  郭尚仁不知道,他已被徽縣公安局以“涉嫌故意殺人”,兩次向徽縣檢察院提請批準逮捕,都被檢察院退回“補充偵查”。

  在看守所待了一年半后,郭尚仁才知道自己“殺了人”。1985年10月9日,管教叫他到看守所的院子里,檢察院對他宣讀逮捕決定。

  聽到“涉嫌故意殺人”時,他“腦子轟地一聲,眼一黑啥都不曉得了”。醒來后,他發現自己躺在看守所的辦公室里,已經戴上了手銬、腳鐐。

  4天后,他在公安局的審訊室見到了父母。

  母親先進來,沒說幾句話就哭得喘不過氣。他不經意挪動了下腿,腳鐐發出鐵鏈碰撞的聲響,“母親看到后,一下就不行了,后來被人攙著才走出去”。

  探視時間有限,父親進來直奔主題。“人是不是你殺的?”他記得父親流著淚,眼神里滿是關切、心疼,語氣又帶著些憤恨。

  得到兒子否定的回答后,他告訴兒子,既然沒有殺人,就不要被嚇壞或者氣壞,保重好身體,“一定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這是郭尚仁最后一次見到母親,也是最后一次與父親交談。

  這次探視一年后,他的母親被“氣死”,去世時只有49歲。他不知情,在托獄友帶出的家書中寫道:“東西(生活用品)都是父親送的,請你出去后讓我母親給我做一條褲子拿來,表示一切順利。”

  他一直沒有等到那條褲子。兩年后,一位新獄友給他帶來母親去世的消息。

  那天過后,父親也沒再來過,逐漸地,連生活用品都不再送來。郭尚仁“又傷心,又生氣”,覺得本就含冤,父親似乎又放棄了自己。

  “這里在押人員家屬均都來過,也照常送過東西,但是始終未見父親來,使我非常焦急和不安。盡(不)管怎樣,父親(也)應該來幾次,即就是一半件用品,(也)可以證明我們父子的來往。”他在一封信中寫道。

  等他取保候審回到家,再次見到父親時,老人已經半身不遂。“他說不出話,就拉著我的手,感覺很著急,嘴里咦咦啊啊。”

  過了不到一年,老人去世。整理父親遺物時,郭尚仁發現很多手寫的材料。藍色的鋼筆墨水褪了色,大部分都是申訴信的草稿,有些布滿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跡。他從這些草稿里看到,父親去過多次隴南、蘭州,時間從1984年持續到1991年,這一年,父親中風偏癱。

郭尚仁父親寄出的信件以及收到的回執。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郭尚仁父親寄出的信件以及收到的回執。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

  談及這些經歷,郭尚仁情緒平靜,語速略慢,甚至有些遲緩。在漫長的牢獄生涯里,他的感情似乎被磨平。他說自己是那間“號子”里待得最久的人,10年來他看著人來人往,一個陪他最久的獄友,也只待了一年。

  他說被正式逮捕后,自己戴了3年手銬和腳鐐,24小時不會打開,“吃飯、睡覺都要戴著”,這是他最難熬的一段時間。“再往后就麻木了,糊里糊涂的,也不想自己的事了。每天等著中午12點開飯,吃完睡覺。一混一年,一混一年……”

  3

  郭尚仁說,被正式逮捕后,他經歷了連續一周的“突審”,“不讓我睡覺,輪番換著人讓我交待怎么殺人的”。

  “我沒殺人。”他描述自己當時的反應,聲音突然提高,情緒出現少有的波動。

  每次審訊結束后,辦案人員會讓他在筆錄上按手印。“有時讓我看(筆錄),有時是他們念給我聽,但我當時太困,腦袋已經是木的,很多手印都是稀里糊涂按下。”

  他堅稱自己從來沒有承認過殺人,直到被關押兩年半后,1986年11月,他正式接到原甘肅省檢察院隴南分院的起訴書,看到自己“殺人”的過程。

  “被告人郭尚仁挖洞進入門市部值班室,趁小鈴入睡之機,扼壓小鈴的前頸部,用小鈴的帆布褲帶勒緊頸部并進行奸污,至小鈴窒息死亡。然后,偽造現場逃脫。”不久前講到這份起訴書,坐在自家的沙發上,郭尚仁忽然挺直腰板,熟練地背誦起這段內容,窗外暴雨如注。

  接到起訴書一個月后,他以被告人身份站在法庭上,再次聽到那段內容。他記得當時法庭里沒人旁聽,公訴人陳訴這些“事實”時,他忍不住大喊:“我沒殺人,你才殺了人!”

  法官制止他失控的言行,兩個人民陪審員發表意見:“這個人狡猾得很,不好好認罪。”

  臨近中午時,法官宣判結果:死刑。

  被告席上的郭尚仁再次暈倒,醒來后,他說出的第一句話是“我要上訴”。

  后來郭尚仁對比后發現,在那份起訴書里,公訴機關認定的事實是“先奸后殺”,而法院的判決書里,卻認定他用帆布褲帶勒緊小鈴頸部,“致小鈴窒息后將其奸污”。

  第二年3月,甘肅省高院作出刑事裁定:原判認定上訴人郭尚仁故意殺人的主要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撤銷原判,發回隴南地區中級人民法院重新審理。

  收到高院的裁定書后,郭尚仁“心里說不出地高興”。他想把好消息告訴家人,但沒辦法傳遞出去。他把裁定書給同監房的獄友傳閱,“他們都說我死不了了”。

  “別人冤我,但是省里不冤我。”郭尚仁找到了久違的信心,他給父親寫信說:“請相信共和國的國徽不會變黑,事情遲早會明白。”

  一年半的等待后,1988年9月的一天,他被叫去法院的一間辦公室,一位審判員把判決書遞給他。這一次,在沒有新增證據的情況下,他被判處無期徒刑。

  他說,審判員讓他別再上訴,保住命已經是萬幸,趕快去服刑。

  “我沒殺人!”回憶當時的情形,他再次提高音量,睜大眼睛,滾圓的眼珠暴突出來。他拒絕審判員的建議,堅持上訴。

  沒過多久,他再次收到省高院的刑事裁定書,結論同樣是“發回重審”。

  1989年8月,郭尚仁失去自由的第五年,原隴南地區中院作出刑事裁定:“該案主要事實不清,證據不足”“退回甘肅省人民檢察院隴南分院補充偵查”。

  這是法院對郭尚仁作出的最后一份裁定,也是一份沒有判決結論的裁定。郭尚仁開始在看守所里等待“補充偵查”的結果,不確定性令他感到煎熬。“有時看到旁邊監房里的人,中午吃飯時還好好的,下午就拉出去,說是槍斃了。”

  5年后,1994年6月30日11點左右,管教來到監房外,讓他卷好鋪蓋。

  “這是干啥?”郭尚仁小心地詢問,他說那會兒又害怕,又有點興奮。

  “今天放你出去,你被取保候審了。”他清晰地記著管教的這句話。

  很多年以后,他從徽縣公安局給出的信訪回復中得知,1994年6月23日,原隴南檢察分院把他的案卷退回徽縣公安局,并附文示:經(原)隴南地區政法委研究決定對郭尚仁取保候審,繼續偵查。

  事實上,就刑事訴訟法而言,不管是1979年的版本,還是2018年最新修訂的版本,都明確規定:補充偵查的案件,應當在一個月以內補充偵查完畢。補充偵查以兩次為限。

  “刑訴法這樣規定,就是為了防止案件久拖不決,維護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北京大學法學院博士生導師、刑事訴訟法專家陳永生告訴記者。

  郭尚仁案一共經歷過3次“補充偵查”,時間分別為26天、8個月零15天以及4年9個月零28天。

  4

  從看守所出來那天,郭尚仁的姨父和一個陌生男人來接他,那人是他的妹夫。他被抓時,父母領養的妹妹才11歲。10年間,她認了親生父母,又結婚生子。

  妹夫遞給他一支煙,在看守所10年沒抽煙,他一口吸太猛,把自己悶暈過去。

  回到家,他發現灶屋里的筷子和鍋鏟沒換過,但堂屋里過去的平地已經坑坑洼洼。

  供銷社門市部還在,案發后一直廢棄。村里有人蓋起了磚房,有人正在打地基,自家還是那棟老房子,“下大雨時,屋里墻都是濕的”。

  和其他冤獄苦主不同,郭尚仁的歸鄉沒有任何歡迎儀式。反倒是公安局到鄉政府開了個大會,叫來派出所、村委會的負責人,宣布對他的取保候審決定,然后提出要求,取保期間不能出市,要隨叫隨到,有事外出要請假等。

  已經32歲的郭尚仁半年里相了4次親。提到坐過牢,不管怎么解釋,也沒人答應。

  高知花一開始也沒答應,父母跟她提起這門親事,她抱怨說:“結婚這么大的事,他都殺過人,我不同意。”

  兇案發生時,高知花正在上初三。她記得河堤上的小樹林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圍著一個蓋白布的擔架,鎮上人都說在解剖尸體。她也去看了一眼,這個場面讓她覺得恐怖。

  親事找來時,她24歲,在西安打工,燙著那個年代流行的大波浪,穿著紅色大翻領風衣,挎著一個精巧的女包,在大雁塔下留影。

  她在西安有戀愛對象,但父母不同意。妹妹嫁得遠,母親想把她留在身邊,父親則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是郭尚仁到家里提親,“皮膚很白,看著不像干活的農民”——后來她才明白,在看守所10年,郭尚仁沒怎么曬過太陽。

  那天郭尚仁很沉默,媒人一刻不停,“換著法兒地”夸他。最后他終于開口:“我是被冤的,你們要是相信我,就把女兒嫁給我,要是不相信,就算了。”

  父親告訴高知花,郭尚仁是被冤枉的,遲早會翻案,“受過苦的人,以后一定會好好干”。還有一個更現實的好處是,郭尚仁的父親還活著。“你好好照顧著,退休金也可以支撐你們的生活。”

  高知花說她當時更多是“賭氣”,見面1個月后,這場父母包辦的婚姻就在一切從簡的儀式中開始了。不到半年,郭尚仁的父親就去世了,退休金沒了。郭尚仁沒有親兄弟姐妹,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同學朋友嫁得都很好,有時候我就想,怎么嫁給了這種人,在外人面前感覺都有點抬不起頭。”結婚后不久,高知花開始后悔。哥哥鼓勵她離婚,但被她拒絕,“既然嫁了,不管多難,我就跟他好好過”。

  父親預言的“他會好好干”也沒有應驗。高知花發現,“他干什么事都慢一步,跟不上別人”“干活兒也沒勁,到院子里種點菜,就飯都吃不下”。

  上世紀90年代中期,泥陽鎮開始有人外出開貨車。帶頭的掙到錢后,風氣就形成了,直到今天,這仍是泥陽的“支柱產業”。

  1995年大女兒出生后,郭尚仁也跟風考了駕照。不過因為“取保候審”,他不能到外地開車。他和妻子貸款加借錢,花3萬元買了輛小面包車。山上有個鉛鋅礦,他就拉點衣服、菜往上送,有時來回再拉幾個人。

  結果車況不好,“賺的錢不夠修車的”。拮據的生活讓夫妻間矛盾不斷。婚后很長一段時間,郭尚仁沒有主動提過過去的事,有時高知花也會懷疑,“枕邊人到底有沒有殺過人”。

  大女兒1歲多的時候,有次兩人吵架,高知花起了性子:“你不是殺過人嗎,有種你把我也殺了。”

  她記得那是個冬天,丈夫反應很激烈,拿起爐子邊上的火鉗,仰著頭要往脖子上插:“如果你也覺得我殺過人,我就把我自己弄死!”

  “他眼淚都下來了,我心一下軟了,孩子都沒來得及抱,上去把火鉗奪下來。”高知花垂下眼瞼,聲音低沉,臉上已經藏不住細紋,“這是我記最清的一次”。

  后來她無意間翻出了郭尚仁的那個黑色皮包,把里面的材料一字一句看了個遍。

郭尚仁的案件材料,右下為他在看守所用牙膏寫的申訴書。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郭尚仁的案件材料,右下為他在看守所用牙膏寫的申訴書。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

  “看后我就相信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了。”高知花說這件事她沒有告訴丈夫,但“那時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說,等孩子再大點,我一定出去把這個案子給他跑下來”。

  郭尚仁的面包車跑了將近10年,直到山上的礦關掉。他把車賣掉,換了輛農用小貨車,開始賣菜。

  女兒上大學時,“賣菜賺100元就馬上給她打過去當生活費,賺50元就打50元”。

  小貨車又跑了10年,賣菜賺不到錢了。2016年,夫妻倆把車賣了,還了些債,高知花到北京打工。

  “這么多年我一直支持他,希望他能把案子翻了,把壓在身上這塊石頭卸下來,他能抬起頭,我也能抬起頭了,孩子也能抬起頭了。”高知花說,去北京打工,“一是為了生活,二是為了他的案子”。

  她做家政,每到一家,有機會就跟客戶提郭尚仁的事。有幾家主顧給她介紹了律師,“我就馬上坐公交過去找人家,有的跟我說沒希望了,也有跟我要30萬元的,我出不起”。

  做工間隙,她還去過國家信訪局,把申訴書遞了上去。沒過多久,有法院工作人員到她家找到郭尚仁。

  “你看你現在房子也蓋了,兒女也都長大了。要是當年把你槍斃了,這些都不會有。所以你就別再上訪了,好好生活。”郭尚仁記得來客如此對他說。

  5

  大女兒上大學后,郭尚仁決定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她。他說孩子大了,應該了解父親的過去。那時他不斷看到有冤案平反的新聞,想讓女兒幫他“在網上呼吁下”。

  案發時間太久遠,幾乎歷經兩代人。如今在泥陽鎮上,郭尚仁與人交往時,已經再自然不過。但總有一些事情提醒他,自己仍然是個“命案嫌疑犯”。

  3個孩子第一次得知父親的事情,都是在學校里——與同學拌嘴時,他們無一例外地都被罵“殺人犯的孩子”。

  大女兒說她因此變得自卑,她逐漸發現,父親的事情好像全班同學都知道,自己卻像個局外人。她變得敏感,“感覺我們和別人家不一樣,總覺得比別人差,都不敢跟人大聲說話”。

  有一年鄰居家失竊,卻一直找不到小偷。平日關系融洽的鄉親說起風涼話,“因為我是殺人犯,就懷疑是我偷的”。

  郭尚仁沒解釋太多,也沒跟鄰居吵。“這點委屈算什么,在看守所里那么大的罪都受了,社會上什么事情在我心里都能過得去。”

  只有妻子知道,那次被羞辱后,很少喝酒的丈夫喝醉了,“關上門哭了很久”。

  在漫長的鄉村生活里,街坊鄰居誰家有了紅白事,都會請郭尚仁幫忙。但是誰家來了有身份的客人或者親戚,需要找人陪酒,郭尚仁就從來沒被邀請過。

  就算在普通的酒席上,也時不時有人借著酒勁兒當場向郭尚仁發難:“既然與你無關,為啥還把你拉進去關10年?”大女兒說,她不止一次看到過這種場面,結果往往是一陣難堪后,有人打破沉默:“別講啦別講啦,吃飯吃飯。”

  因為得到“村支書看重”,郭尚仁曾當過兩年生產小組組長,帶人從山上拉回舊公路拆掉不要的柏油,把隊上的“泥巴巷子”填上。有人寫了舉報信,“說我是殺人犯,我就主動不當了”。

  提起這些事,他總是擺擺手,說現在眼里什么事都能過得去。

  “吃虧是福”。他說這是自己最終悟出的人生道理。

  在家中,他的“人生道理”并不受歡迎。

  有次年底,高知花從北京回來,有人到家里要賬。欠條寫著5000元,對方多要2000元,說是利息。她不答應,郭尚仁卻在一旁說:“給他,給他。”高知花只能給了。

  “我特別生氣,說你是不知道我掙這個錢有多不容易。”妻子氣道。

  “吃虧是福。”丈夫回應。

郭尚仁的兩個女兒在看父親接受采訪。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郭尚仁的兩個女兒在看父親接受采訪。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楊海/攝

  今年夏天,女兒終于聯系上律師,愿意代理他的案子。

  這是郭尚仁最高興的事,他一直擔心等不到洗脫“犯罪嫌疑人”身份的那天,“不能讓娃兒們受影響,害了他們”。他還籌備了一個計劃,等到事情塵埃落定,要去海邊轉轉。

  好消息是,他的那些案卷已經被重新打開了。

  “上個月28號(徽)縣政法委召集了公安局長、檢察長、法院院長的聯席會議,專門研究了這個案件。”徽縣公安局政委趙壁強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我們派了3個老干警重新閱卷,11本案卷,1000多頁,案情確實非常復雜。”

  關于郭尚仁在看守所里關了10年,趙壁強說:“我們也很奇怪,不合適,程序上也不對。”他接著解釋:“案子發生時我才上小學5年級,當時的法治環境、法治理念跟現在不一樣。”

  趙壁強否認了郭尚仁“2009年才解除取保候審”的說法:“根據刑訴法規定,取保候審超過12個月后,如果不變更為其他強制措施,就會自動解除。”

  我國刑訴法還規定:解除取保候審、監視居住,應當及時通知被取保候審、監視居住人和有關單位。郭尚仁說他沒收到過通知,自己被解除取保候審狀態,是2009年通過公安局的信訪回函得知。

  “取保候審結束了,但他還是犯罪嫌疑人,我們還要繼續偵查。”趙壁強強調。

  北大法學院博士生導師陳永生并不認同這種說法:“案子可以繼續偵查,但是對已經羈押的嫌疑人,在規定的期限內無法追究刑事責任的,應當撤案,同時嫌疑人身份也相應解除。”否則,“嫌疑人身份會影響到當事人行使一些權利,比如出不了國,也會影響到個人名譽”。

 郭尚仁的兒子今年初三畢業,正值青春期,去年因為有同學罵他是“殺人犯的兒子”,跟人打了架。郭尚仁被叫去學校,在老師辦公室,他問兒子為什么打人?兒子不作聲,郭尚仁當著對方家長和同學的面,給兒子一記響亮的耳光,然后不斷給對方賠禮道歉。

  兒子回家后,跟遠在北京的媽媽視頻,“哭得像個淚人”。他問高知花,爸爸是不是真的殺人犯?為什么自己維護爸爸,爸爸反而要打他?

  “別人的爸爸都保護孩子,我的爸爸維護別人的孩子。”視頻里,高知花看到兒子一臉不解和委屈。

  她說兒子像年輕時的丈夫,張狂、沖動。這次打架后,男孩總是在家放出狠話:“誰要再那樣說我,我就弄死他。”

  “不要這樣說,我當年就是因為說這些狂話才被抓進去的。”郭尚仁教育兒子,“吃虧是福”。

  楊海

責任編輯:武曉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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