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人體科學”興盛之際,反對一方也行動起來。時任國家科委副主任的于光遠寫文章提出批評。1982 年2月24日,中國科學院舉行有關報告會,中科院黨組書記李昌表示不相信“人體特異功能”,但不反對對人體作嚴肅的科學研究。第二天,《人民日報》對此次報告會作了報道,并配以由總編輯胡績偉親自撰寫的編者按,明確表示“我們不相信‘耳朵認字’。”
而此時,針對“特異功能”的有關科學調查也逐步開展。3 月13日至15日,第一次“人體特異功能”調查研究會舉辦,該會由國家科委政策研究室、中國科學院政策研究室、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聯合主辦。會上放映了四川醫學院對成都19名有“特異功能”的兒童進行測試的錄像,記錄證明沒有一個兒童具備“非視覺器官圖象識別”的“特異功能”。中國雜技團的魔術大師成功地表演了“透視”功能。 …[詳細]
面對批評者的反擊,張震寰分別向中科院黨組書記李昌、于光遠分別寫信指責,張震寰還給《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寫信,要他們相信“特異功能”的存在,并稱:“你們登起文章很大膽,做起事來又膽小,有點不相信自己。誰是科學領導機構,國家科委應當是,但不知他們怎么領導的?就拿耳朵認字來說,你們錯了。誰是有權威的科學機構?科學院算一個,李昌同志和報上登的幾位著名科學家也不是正確的,最權威的是客觀事實,白紙寫上黑字是砍不掉的。”
張震寰的信被轉到胡耀邦那里,胡耀邦當時已當選為中共中央主席,其態度依然非常鮮明,認為應該堅守“不是我們的科研方向和不介紹、不宣傳”兩道關。鄧力群時任中宣部部長。4 月20日,中宣部向全國各宣傳系統發出通知,說:“一個時期以來,有些報刊不斷進行了‘耳朵認字’之類的宣傳。同時,有些報刊公開發表文章,對這類宣傳進 行批評。最近,中央幾位領導同志認為:‘耳朵認字’之類,不是我們的科研方向,在報刊上不要介紹和宣傳,也不要發表批評的文章和消息。”此即時人所熟知的關于“特異功能”的“不宣傳、不介紹、不批判”的“三不”政策。
對于這個“三不方針”,事后于光遠曾抱怨反對方遵守了三不方針,停止了爭論和批評,但支持一方卻因此一如既往地宣傳人體特異功能。據于光遠講:“關于這個‘三不政策’,始終沒有什么中央文件,但新聞出版界卻在實踐中堅決貫徹,結果變成了口頭上說要‘三不’,實際上,對偽科學的宣傳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近乎放任和鼓勵,甚至等于給予保護。”
于光遠的意思是,上層對支持者有所偏袒,但作為另一方的張震寰則有另一番看法。張震寰在1986年5月在一次講話中這樣回憶過:“但是由于很多人都不贊成xxx(指于光遠)同志的這種以勢壓人的作法,他公開聲稱他是以國家科委副主任的身份和手中的權力來壓一壓特異功能研究的,連秘密研究都是不允許的。由于這種作法違背了黨的‘雙白’方針,違反了黨的科技政策,加之由于不少科研人員勇于堅持真理,所以這次批判并沒有把特異功能研究壓下去。” …[詳細]
胡耀邦的批示并沒有讓支持方滿意。1982年《自然雜志》派人到錢學森、張震寰處告狀。張震寰聽后,“天王老子也不要怕,咱們堅決干下去,干到底。共產黨人從參加革命的第一天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除了追求真理外,別無他求!”他后來私下對《自然雜志》編輯朱潤龍說:“錢老真是智慧過人,我當時說的天王老子就是指胡耀邦同志,錢老也一下子就明白了。” (見朱潤龍、朱怡怡編輯的錢學森《論人體科學與現代科技·后記》)
錢學森征得張震寰贊同后,于1982年5月5日給中宣部副部長郁文寫了一封名為《以黨性保證人體特異功能是真的》的短信。信中說:“中國科協四月廿八日通知說,‘耳朵認字’之類不是我們的科研方向,不準在報刊上介紹和宣傳。您是知道的,一到下面去執行,就會一棍子打死。上海出版的《自然雜志》就被命令,將即發排的五月號中撤出幾篇有關人體特異功能的科學研究論文。難道黨對有爭 議的科學研究能這樣處理嗎?難道前車之鑒還少嗎?不是發動批判過摩爾根遺傳學嗎?還有批判控制論,批量子化學共振論,批人工智能;還有批數量經濟學,批形象思維。為了黨和人民的利益,我建議您通知上海市宣傳部門的同志,正確處理《自然雜志》的問題,不要禁止它刊登科學論文。我也向您表白我的判斷,我并以黨性保證人體特異功能是真的,不是假的,有作假的、有騙人的,但都不是人體特異功能。人體特異功能和氣功、中醫理論是密切相關的。”
這封信被轉送到鄧力群那里,又立即被推到胡耀邦手中。對錢學森的信,胡耀邦作了如下批示:“這不是我們的科研方向和在科學上還沒有充分證實之前,報刊上不宣傳,不介紹,也不批評,這兩者我看是穩妥的,公正的,要堅決這么辦。但可以允許極少數人繼續研究這個問題,也允許他們辦一個小型的定期的研究情況匯編,發給對這方面有興趣的科學工作者閱讀和繼續探討。”很顯然,胡耀邦的態度有所軟化(一個值得特別提出的背景是:當年高級老干部群體中,相信特異功能和氣功者大有人在,錢學森的“證詞”給了他們相當大的鼓舞,這個群體反過來也可能對胡耀邦造成相當的壓力)。
此后,反對者就基本上沒有再進行批判,支持者以“研究”的名義進行宣傳的活動卻沒有停止,《自然雜志》繼續大量刊登“研究”“人體特異功能”的文章。從此,“人體科學”與“氣功熱”更加一發而不可收,風靡全國。 …[詳細]
上世紀80年代,北京一場氣功宣講會上,人們集體做功。
參考資料:《1979-1949年中國“偽科學事件”與科普政策互動影響》,孫穎通;《中國類科學—從哲學和社會學的觀點看》,劉華杰,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錢學森鼓搗“人體科學”始末》,陳祖甲